对父亲迟到的爱

爸爸走了，带着我的无限遗憾和愧疚。爸爸的离去使我更深刻地体会了那句古训：子欲养而亲不待。在爸爸刚离去的半年多时间里，独处时我总是控制不住泣不成声。那些被我近些年来的功名心理忘却的儿时的回忆又浮上心头。

在兄妹四人中，我是最让爸爸劳心费神的。我自会吃饭就会吃药，到现在有一口“四环素牙”。小时候三天两头生病，爸爸、妈妈半夜三更就得抱我去医院。上小学那年母亲去世了，从此，没有做过饭、缝过衣的爸爸又当爹又当娘。由于我体质特别差，动辄发烧39℃，我就哭。爸爸抱着我在房间里转，嘴里还自言自语地叨叨：都长这么大了，爸爸都快抱不动了。爸爸眼睛红红的，还咧嘴对我笑。最让人不解的是每逢过年、过节我都生病，爸爸就没过过一个好节日。我现在真想象不了爸爸以他一个人的工资当年是怎样供养我们兄妹四人的。爸爸并没有因家务而耽误工作，每年都被评为先进工作者，常人是理解不了爸爸所付出的艰辛的。

小学毕业我考上了市里重点中学一中。一中离我家有三公里的路程，学校有事回来晚了，爸爸就在路口等我。对我来讲，东北的黄昏特别凄美。天空又高又蓝，金黄色的夕阳下爸爸瘦小的身影印在身后的墙壁上。微风吹动着爸爸稀疏的头发，他不时用手遮住阳光远望，等我回来。这画面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1984年我考上了大学，离家到西安读书。

大学毕业后由于种种原因我没有能和男友分到一起，回到家乡的某科研所工作。我非他不嫁；而爸爸又非常强硬：除非他来我们这儿工作，否则免谈。我不顾爸爸的再三的警告，借出差的机会应男友的要求领了结婚证。后来我离开了爸爸，回到我的母校读硕士，也到了丈夫身边。

转眼两年半的硕士学业就要结束了，爸爸到西安来看我。因我要毕业忙论文，几乎没有时间陪爸爸，晚上回来时爸爸已睡了。人老了起得特别早，经常是爸爸买了早点回来，我们还没有起床，有时累了还要耍小姐脾气。爸爸在西安住了3个月，而我也于1993年秋转到北京读博士。爸爸回东北前把奶奶给母亲的戒指给了我。

读博士期间我自己回去一次住了3天，和丈夫回去一次住了10天。就在我博士答辩前大哥告诉我爸爸身体不大好，有点感冒。因有当大夫的二哥在家，我又要答辩，也就没在意。

一直忙答辩、报到、上班、搬家，刚刚收拾停当就要离京去参加地方大学生入伍的军训。临行前，二哥打电话说爸爸的病情很重，问我能否中途回来。我请来京看我的叔叔给爸爸带点钱和一本我的博士论文。军训中途我被招回北京，接到妹妹的电话，她告诉我爸爸是肝癌晚期。真是晴天霹雳！

当我看到躺在床上打吊针的爸爸时，爸爸人瘦得小了一大圈！看到我，爸爸流泪了。给爸熬药、做饭、聊天。有一次我说：您如果不和我妈结婚就好了。爸爸说：不和你妈结婚哪来的你们？我倒是宁愿没有我也不希望爸爸吃这一辈子的苦！眼见着自己最爱的老爸重病在床，而我无能为力。我不敢在别的房里休息，怕爸爸有事我听不到。坐在离他近的厨房里，在冬日的阳光下回忆我那些不太明晰的在这个城市里度过的日子。

在家陪爸半个月，因刚参加工作影响不好，我走了，临走时没有同爸爸告别，我怕看到爸爸伤心的目光。几天后的凌晨那让我铭心刻骨的电话铃声响了，大哥告诉我爸爸去世了。

我一直认为爸爸走得这样快是因为我没有多陪他，我很自私，以工作为借口，在爸爸最需要我的时候走了。不是爸爸不给我机会，是我自己放弃了！上小学时，爸爸什么都不让我做；上中学家就像旅馆，白天整天都在学校，晚上回到家还要做作业，家务都由爸爸和大哥做了。我已养成习惯家里的事不过问，爸爸不让我分心。自上大学后就偶尔回家，更不知家里的事了。有了侄子以后，每次回家更是满门心思在孩子身上。我似乎没有静下来好好关心老爸，陪他聊聊天、谈谈心。而爸却无时无刻不挂念我。离家的十几年中，刚开始常写信，后来信越写越少，再后来打电话不写信了。爸爸没事就翻看我那一大张纸只有几十个字的信和照片。我为什么不给爸多写几封信？我不是也有时间和朋友聊天、逛街、打牌吗！如果时间倒转，我一定会守候在爸爸的身边！我一直沉浸在痛苦和自责里不能自拔，快被自责和愧疚窒息了。

爸爸付出了一生，从没有索取，也没有为别人添麻烦。爸爸生前没让我们多伺候他，没让他的单位多花医药费，死后自己的余钱足可以为自己办理丧事，连我请叔叔带给他的钱也还给了我。